“在钢筋丛林的城市结构和快节奏的生活面前,我们已经对大自然渐渐陌生,更疏远了很多漂亮的昆虫……很多昆虫其实不仅长得漂亮,还很温柔,没有毒,更不会传播疾病”。在一场针对小学生的讲座上,熊紫春对底下的孩子和家长们说道,他觉得人们对昆虫有那么多的误解。
1990年出生的彝族小伙熊紫春, 从云南农业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云南省临沧市水坝头村支援建设,并被选为水坝头村村长,目前他还是中国科学院哀牢山亚热带森林生态系统研究站的监测员。
8年时间里,他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对水坝头村及其周边的区域,进行昆虫为主的生物多样性调查,发现并发表了临沧地区昆虫新物种15个,中国新记录种1个,云南新记录种1个。这些走向全世界学界的新种,产地都写着他的家乡——水坝头村的名字,他希望以此引起更多人关注,带动家乡发展。今年,他还自费把自己的家改造成了一个乡村博物馆,给留守儿童做自然科学教育,并持续打造供大城市青少年的科普研学路线,发展生态旅游。
(熊紫春发现的部分新种)
(自费把自己家改造成自然博物馆)
2017年起,熊紫春开始在自己的快手账号“滇虫社昆虫科普”上传自己拍摄、剪辑、解说的昆虫科普视频,收获了数万粉丝。很多人因为他,开始关注水坝头村的丰富物种,关注环保,关注人类与自然环境和谐共生这一永恒命题。他不仅是一位科普工作者,更是乡村振兴战略之一----“乡村生态振兴”的实践者。
童年所有美好回忆都和家乡有关
和昆虫打交道,是熊紫春从小养成的习惯。他出生在云南临沧云县漫湾镇昔宜村水坝头组,童年有大量的时间在野外嬉戏,与千姿百态的植物作伴,与数不胜数的昆虫为友。尤其是五六月份,虫子较多的盛夏时节,他更是沉醉于形态各异的昆虫世界中。
但是在他读小学的上世纪90年代,家乡的信息还比较闭塞,没有书籍可供查阅,学校的自然课也都是在讲物理化学的基础知识,他没有条件接触到更多与昆虫有关的知识,只能听村里的老人们介绍一些本地昆虫的民间俗称与基本习性。更多的时候,是他一个人伏在树林里默默观察,他会把对这些昆虫的意外发现写在日记和作文里。这些童年的点滴喜悦悄悄沉淀在熊紫春的心中,奠定了他今后的科研兴趣与发展方向。
(如今,熊紫春把昆虫展带进了校园)
高考后,熊紫春选择去云南农业大学学习植物保护专业。在大学里,除了理论学习,他也参与了诸多校外实习,开始学会有目标地在野外采集昆虫和制作标本。大学里的专业性学习为熊紫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意识到小时候听村里老人口耳相传的很多昆虫知识是错误的,而对这些知识的科普是个很有必要的工作。他开始用学术科普的眼光来打量昆虫:这是动物界中不论种类还是数量都最丰富庞大的一个类群,而这个类群和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
让更多人认识和了解昆虫,不仅可以培养他们对身边物种的严谨探索精神,也可以让人们对生物多样性有更直观的认识,从而意识到保护环境的重要性。回到家乡用自己所学的专业知识为家乡建设做出一些积极的贡献,这个想法便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从省会昆明回到家乡水坝头村,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熊紫春是他们村子里的第二个大学生,他明白父母对他的期望,是考出农村、离开家乡,在城市里面找到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熊紫春并非没有过挣扎。但是童年所有的美好回忆都和家乡有关,这份浓烈的家乡情结实在难以割舍。于是他决定跟从本心。
“采集到了目标种类,就像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恋人”
2013年,熊紫春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支援建设,工作之余,他始终坚持着昆虫的考察与科普工作。每一年里,熊紫春都有超过半年时间在野外做昆虫考察。采集到某个罕见的种类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有时需要在山上勘察数天才能有所收获。因此,对他来说,在野外用煤气灶煮面条吃,睡帐篷、睡车里,被蚂蟥咬上几口,已是家常便饭。常年奔波在外、风餐露宿,有时还难免遇到一些极端危险的情况。
(熊紫春在野外考察—右二)
有次野外考察,他和团队要调查的目标昆虫在悬崖下方,他们在那里蹲守时,突然听到背后有轰隆的响声,转过头去看,发现居然是山崖上风化了的石头掉落下来,仿佛整座山顷刻间就要土崩瓦解。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疯狂逃跑,还好最终躲过一劫。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后,便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要放弃昆虫考察,毕竟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但第二天一觉醒来,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上山去了,因为那份热情还在,“人活着有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是挺不错的,所以我又继续下去了”。
对熊紫春来说,除了偶尔的危险,追求梦想让他感受到的更多是兴奋与喜悦。每次野外采集之前,他和团队都会把基本路线、目标种类规划好,如果顺利采集到了目标种类。那一刻,“就好像是在异地恋中,少年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了很久的女朋友”。
这份热爱也为他带来了足以骄傲的成绩,八年来,熊紫春在家乡一共发现了15个昆虫新种。“新种”就是说在全世界是第一次被发现的昆虫,可以由发现者来命名,并发表文章刊登在动物学学会的期刊上。这十五个新种的产地都写着他的家乡——水坝头村的名字,他希望可以用这种方式,引起昆虫学界对家乡的关注,进而带动家乡的相关产业和经济发展。
(2020年发现的水坝头村昆虫新种:熊氏拟虎天牛)
用自己的兴趣和知识为家乡做贡献,也是他为自己设定的人生使命之一。2017年,熊紫春被选为水坝头村村长,他被乡亲们称为“保姆级村长”。因为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剩下大量的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孩子们作业不会做会来找他,老人们不会用智能手机也会来问他,大事小情他都一肩挑起。
(村里的孩子们)
地处边境地区,孩子们的父母常年外出打工,熊紫春感到,村子里孩子们普遍交流能力欠佳、不自信,也很害怕陌生人。于是,每次出去采集的时候他会约上留守小朋友一起去,有外部科研机构来交流,他会聚集几个村里的小朋友一起过来,让他们增长知识。这几年,熊紫春能明显感觉到孩子们变得自信了,科研机构和大城市的孩子来了,村里孩子们会主动落落大方地与其交流、介绍昆虫知识,而且会得到对方正向的反馈。他们逐渐为自己和家乡感到骄傲,也更加热爱家乡的一草一木。
(村里孩子和外地来的自然爱好者一起交流)
从水坝头的“熊村长”到短视频平台上的“熊社长”
“昆虫”是他选择的一条把家乡推向外部世界的重要方式,而这种方式在互联网短视频的加持下,也逐渐为家乡打造出知名度。
之前,因为村里人人都用快手,他平时也会以一个游客的身份去刷感兴趣的视频,有一次,刷到一位创作者发的自己发现叶䗛的视频,好几百万的播放量,有很多快手网友在下面问这到底是什么物种,有没有毒,为什么长得这么像一片叶子?
熊紫春随手在评论区写了一段,解释了叶䗛的分类地位,生活习性以及“拟态”知识。令他吃惊的是,在他看来只是回答了一个习以为常的问题,评论却得到了好几千人的点赞,甚至有几百人来关注自己的账号,希望能为它们解答关于昆虫的奇怪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所喜欢,所学到的知识是可以为更多人带来帮助,我很感动”。从2017年开始,熊紫春也成为一名短视频创作者,在快手上坚持科普工作,这一坚持就又是五年。
打开熊紫春的快手账号“滇虫社科普”,就仿佛进入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昆虫王国:配色旖旎华贵的纨绔麝凤蝶、翅膀看上去与枯黄落叶别无二致的枯叶蝶、中国最大的吉丁虫、近距离高清视角下的蚊子与家蝇……这是熊紫春多年以来在野外勘察、采集、拍摄昆虫的成果。
随着更多人的关注,他也持续为大家解答生活中关于昆虫的问题。他曾帮网友找到了几十年前遇到过的印象很深的奇特昆虫,弥补了他们童年小小的遗憾;帮孩子父母解除对自己孩子喜欢昆虫这件事的担忧,让父母可以更加坚定支持孩子的热爱;他还帮宝妈解答了常见的家庭无害昆虫,让她更加放心地照看孩子……
熊紫春还会认真对待学生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有一次在快手视频里说有的地方蛐蛐也叫蚂蚱,有很多学生评论说蛐蛐和蚂蚱是不同的昆虫。熊紫春觉得这样的问题就很有趣,所以又单独做了一个视频来解释这个问题,让学生们知道了昆虫分类中俗名、统称、学名和中文名之间的关系,当以后遇到蛐蛐和蚂蚱这样的表达时候,学会会知道如何更加严谨地去表达。
采集、科普昆虫是一项孤独的工作,带动家乡发展也是任重而道远的工程,作为读完大学又回到家乡“和虫子打交道”的年轻人,很多时候,他会面临来自他人的质疑以及父母的忧虑。每次想放弃的时候,快手上的粉丝都会给他鼓励:“快手上不是有戳一戳的功能嘛,每次打开看见有粉丝戳我,你怎么还不更新啊,因为已经好久没有人肯定我了,而这些来自陌生人的鼓励,都会让我收获一种继续坚持的精神力量”。渐渐地,也有不少粉丝和他成为了好友,专程来到云南水坝村来体验这里丰富的昆虫世界和天然的生态环境。
为了集中展示家乡的风土人情和旅游资源,他自费把自己的家改造成了一个乡村博物馆。展示自己采集制作的昆虫标本,还有彝族人独有的民俗器具、农耕时代保留下来的古旧物件等等。他希望能够以乡村博物馆为中心,融汇本地特有的自然资源、民俗文化、农耕文化,一方面为家乡的留守儿童做好自然科学教育,另方面打造出对接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青少年的科普研学路线。
(科普展上带孩子做标本)
他也会在这里继续昆虫采集与研究,会持续为家乡振兴贡献自己的力量。他总是会想到自己小时候,有着旺盛的求知欲但学习资源极度匮乏,现在有了国家良好的政策环境、有了移动互联网、有了短视频,他希望用毕生所学,来帮助像他小时候一样想探索自然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