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日前，江西省出台《江西省制造业重点产业链现代化建设“1269”行动计划（2023—2026年）》。产业链现代化“1269”行动计划包括1个总体行动计划、12个分产业链行动方案，以及6个先进制造业集群发展的主攻方向、发展路径和区域布局，搭建起了江西省现代化产业体系的“四梁八柱”。
三年以来的发展表明，链群配是推动区域经济振兴发展的重要指导方法，“链”即产业链上下游的项目，“群”即集群化的项目，“配”即配套化的项目。江西各地以构链、延链、补链、强链为抓手，瞄准数字经济的发展赛道，形成了一批有特色、有竞争力的产业链群。2023年上半年江西进出口总值3312.3亿元，同比增长6.3%，居全国第十位。这个成绩，是在全球经济增长放缓、内外部需求骤降的大背景下取得，是江西产业链群竞争实力的集中体现。
一、产业发展是区域经济发展的关键
迈克尔·波特在其著作《国家竞争优势》中，把国家竞争力发展分为四个阶段：生产要素导向阶段、投资导向阶段、创新导向阶段和财富导向阶段。当前，我国大部分地区都在从“投资导向阶段”向“创新导向阶段”过程发展，“大上快上”的投资产出效益已不理想。国内外市场需求的产品越来越复杂，品质要求越来越高。单一企业越来越难以实现长久的市场竞争优势，产业间协作成为日益激烈市场竞争条件下企业发展的重要出路。
从江西省“1269”行动计划来看，所涉及电子信息、有色金属、装备制造、新能源、石化、建材、钢铁、航空、食品、纺织服装、医药、现代家具共12个重点产业链的重点企业，以及电子信息、铜基新材料、锂电和光伏新能源、钨和稀土金属新材料、航空及炼化一体化和化工新材料共6个先进制造业产业集群，近70%都分布在全省区域地区。可以说，产业高效发展是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二、地方在发展产业过程中对链群配的理解与运用偏差
放眼全国，各级地方政府，特别是县区级地方政府和驻地产业园区管理机构，虽然对产业链群配有所了解，但对其深入理解与实际运用，往往会出现偏差，具体如下：
（一）过渡追求单一产业环节集聚，对上下游构链重要性认知不足
区域经济发展时，有时候会遇到产业在短时期内快速集聚的情况。特别是近年来，沿海发达地区产业集群遭受外销萎缩或政府引导非重点产业外迁，被动向欠发达地区转移，大家抱团入驻。不少地方政府过分追求产业集聚的规模，招商引资贪多贪大贪全，不分良莠，“撒胡椒面”式给予企业资源政策，争抢入驻。此种做法短期内可能快速把经济数字拉上去，但会大量消耗地方财政与资源，而且由于产业环节过于单一，无论规模多大，市场主体多少，从产业链的角度看，都是脆弱的，从长期来看不利于产业发展。当市场总供给超过总需求时，势必开始产能出清，而产业链不完整的集群，必然在竞争中处于弱势地位，订单下滑甚至退出市场。
（二）把龙头企业与其配套卫星企业看作发育的产业链
不少地方政府，为了政绩或名声，对引进龙头企业趋之若鹜，付出巨大的资源代价，从而形成围绕一个产值绝对占比的龙头企业，部署一批依附于它的配套卫星企业的局面。一旦市场需求发生变化，龙头企业为保证利润，往往就会规模化压缩供应商利润或延长其账期。这同样会导致功能性的市场出清，造成产业环境的恶化。
理想的做法是为配套卫星企业创造一个独立发展的环境，强调与龙头企业的协作性，而非依赖性。未来的市场竞争，不仅是企业之间的竞争，更是不同地区产业链群之间的竞争，单体龙头企业强，不代表产业链群强。
（三）缺乏对产业链群关系的有机组织，链群企业各自为战，过度竞争
通常情况下，长度越长、环节越多、分支越多、结构越复杂的产业链，企业数目就越多，其创造的价值也越高，这一方面要求地方政府做好构链、补链、延链和强链，另一方面也要去管理、组织好链群关系。产业链群的竞争力，相当程度上取决于链群关系的稳固、紧密、和谐。企业间合作越紧密，分工越合理，内耗就越少，资源使用效率也越高，产业链群持续化发展的基础就越扎实。
链群企业间距离是与产业创造价值能力成反比的关系，距离越近，企业交流机会就越多，合作也相对越容易。但是，即使链群企业距离很近，如果完全依靠企业自发组织链群合作，结果未必会向大家期望的方向发展。企业之间天然存在猜忌，彼此防范，在市场需求上行期相安无事，各自发展。一旦进入下行期，企业感受到生存压力，行业间恶性竞争层出不穷，上下游相互压榨等现象难以避免，造成链群严重内卷。因此，如何处置链群关系，降低链群内耗，是地方为政者应当思考的问题。
以地方政府牵引发展起来的区域型产业链群，在链群组织关系方面占有先发优势。政府扮演的角色不应是直接下场，而是站在高位进行产业链群构筑、关系疏导、运行监测，这就特别需要一个能提供产业各项数据与全方位分析的产业数字大脑系统，能智能辅助执政者洞察产业问题、制定产业决策。政府的调度资源与支持政策，应根据市场需求，倾向于有链群大局观的优势企业，更能产生优势要素溢出的效果，推动链群发育，提升链群制造能力、管理水平、竞争效率。
（四）构建产业链缺乏市场预见性，忽略产业创新升级
正如一个人从童年、青年、中年和老年的历程一样，绝大部分产业链群与其产品，都有其发展和演化过程。产品市场需求也有从兴起到成长到爆发再到衰退的生命周期。在当前技术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下，以往要几十年的产品周期，现在可能只有十几年甚至几年。产业链群的周期，则是可以通过创新不断迭代升级新的产品，来满足新的市场需求，而得以延续。因此，创新是重要的“强链”手段，也是推动产业发育，旺盛产业生命力，保证产业可持续发展的成色底蕴。那些缺乏创新能力的产业链群，即使形成了产业链，在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容易自我僵化，一旦遭遇新品、新技术等多重竞争，发展就会受挫，逐渐萎缩甚至消亡。
如果地方配置产业发展要素资源，不重视鼓励与支持产业创新，造成创新氛围不足，也会让企业在地区加大研发或扩产投资有所忌惮。一旦本地廉价资源用尽或产业处于下行期，这些企业很可能选择外迁。
因此，地方政府在构建产业链时，要洞察产业发展周期与所处阶段，配置产业创新资源，招引企业不能只看重名气与规模，也要关注一些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支持勇于创新、善于创新的企业。具备创新活力的优质产业链群也更容易获取到市场需求的积极变化，自我驱动产业由量到质的转变升级。
创新包含技术创新、产品创新、模式创新、管理创新、数字化创新。其中，技术创新是生产力的关键要素，也是难度最大的创新，单个企业技术创新的成功概率较低，只有依赖产业链群中有足够多数量的企业，才有可能出现源源不断的技术创新。因此，由投资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的关键，也在于产业链群内创新要素的优势程度与共享程度。
三、链群配竞争效率优势的本质是链内要素优势的共享
商业竞争将产品的生产形态由分散式的企业自由竞争推进到产业链竞争，并形成区域产业链群竞争。其本质是生产力不断发展，产能不断扩张，乃至超出市场需求所致。企业要想发展，就不得不一方面增加产能以摊薄固定成本投入，另一方面形成跨企业的产业分工，以提升每个环节的生产效率、加工品质。而地区产业链群的存在，又进一步降低了储存运输、信息沟通和人才流动的成本。可以说链群配的产生，不是偶然的、一阵的，而是商品经济社会化大生产的必然产物。其经济学底层逻辑，在于全产业链群内的企业，都利用链群内要素优势的实时共享，而形成的产业链整体高效。
产业发展要素很多，如渠道、技术、政策、人力、管理等。由于产业链群的形成，任一环节的要素优势都将会转化为全产业链的优势。对于地方政府，支持产业链群企业的资源投入产出比，与支持非产业链群企业相比，要高得多。最简单的做法，就是面对产业链群中的优势企业发力，即可以几倍的效率带动上下游产业的发展。
四、如何利用产业图谱工具提升区域链群配能力
产业图谱是基于图形化、数字化技术，描述产业链群内企业之间协作关系的工具，描述范围也可以延伸到产业要素以外，展现产业与其他要素单位的关联关系。
（一）产业图谱内容的主要构成
1.概要产业流程
产业图谱绘制的第一步，是产业链分析。即逻辑上，一个产业当前的概要流程绘制，包括主物流、主能流和主信息流的连接和走向。概要产业流程给产业分析者一个大体的产业画像，使人能一目了然地对整个产业有大致的认识，并且为建立产业模型提供逻辑依据；概要产业流程的另一个关键是定义产业的重点产品，这些产品必须在国民经济中拥有重要的地位，或市场需求量大、发展十分迅速的才列入。
2.产业链群图
依照概要产业流程，将企业和主要物流、能流、信息流绘制的有向图叫产业链群图，它是构成产业图谱的重要基础。在产业链群图中，概要产业流程中的每个环节，都可能对应不止一个企业。有的企业，可能跨越多个概要产业流程中的环节。此外，企业也可能不止一个主要产品（占企业综合产值15%以上的产品）和主要原料。在产业链群图中，关于企业的跨环节关系是必须被精确描述的。但是物质流的关系，一般还是根据概要产业流程所定义的重点产品为约束，简化为主要的物质流描述。
3.区域产业图谱
在区域产业图谱的绘制中，往往会发现图谱存在环节留白、环节内只有独立企业、重点产品不是概要产业流程定义的主产品等一系列问题。这是区域产业不发育，或柔性不佳的普遍性问题，也恰恰是区域产业后期产业政策、招商引资和政府推动重点企业努力填充的关键方向。
4.产业图谱生成
产业图谱生成的核心在于要将整个产业链环节全部包含，并且梳理清楚各个环节流通是通过什么方式进行流转，以含氟新材料产业为例，氟材上游主要有氟材基础原材，中游有氟化工材料、盐化工材料，下游以含氟锂电新能源、环保制冷剂中间体、含氟高分子材料为主。上游氟盐原材料通过物流和信息流与中游化工企业相互交流，下游客户通过信息流和物流与中游化工企业实时互通，最终整个产业利用信息流和物流实现了产业链的闭环。
（二）基于图谱实施链群配：应配则配、量质对配
产业图谱是描述产业链上下游间逻辑连接关系的有向拓扑，根据产业图谱，可以很容易地分析出某地产业链的结构问题和匹配问题。结构问题常表现为链环缺失和产业链长度不够；匹配问题一般由于质量和产量原因造成上下游本应实现匹配的企业间，未建立匹配关系。
无论是结构问题还是匹配问题，都使得区域产业发展的集成效能大大下降了。表面上，聚集于某地的企业间存在上下游的衔接，实际上这种衔接并未实现供需匹配。产业价值重心并没有向附加值更高的中游和下游流动，链内企业的要素优势无法实现共享，产业难以形成比较优势。
出现结构和匹配问题的重要原因，在于产业链群发展的过程缺乏规划，任由其自然生长，在招商环节没有科学地按照延链、补链和强链的原则引入企业。
改变这一短板，做好链群配的关键是应配则配、量质对配。即推动产业链群内的企业，最大限度地实现上下游就近匹配。应当说明的是，这种所谓的应配尽配很少由于信息不对称而发生错配，大部分是由于上游企业的产品质量不满足下游企业的需求所致。在这种情况下，地方政府就应强势介入，通过补贴资金等方式，引入第三方服务推动上游企业采取技改技措的方式提升产品质量，以满足下游企业的原料需求，就显得尤为重要。
此外，如果产业链的上下游供需量比低于30%，也可以认为产业链产能结构不合理，这种情况一般多为上游产能富裕，下游无法消纳，初级产品大量流出产业所在地。初级品没有经过产业链的二次加工和三次加工产生较高的附加值，因此推动下游扩产或引进需要上游产品的其他下游企业实现量的匹配，是构链关键。这种产能匹配越充分，产业链的边际效益就越显著。
五、以发展和全局的视角引导跨区域链群配
任何产业的发展都不是绝对静态的、僵化的，区域产业也不例外。尽管本文主要以区域产业为主要研究对象，但必须说明，区域产业的链群配必须放到全国乃至全球的大视角中去审视，方能使努力方向不致偏颇。
一般而言，区域产业链群，多是国家级产业链的子集，对于链长度较短的产业尤是如此。在区域产业链群内，信息对各企业主体和地方管理者而言基本是透明且及时的。但是放大到全国看，信息鸿沟仍是明显的现象。一地的产业群中，一般只有部分龙头企业为外界所知晓。实际上，跨市跨省的不同地域的彼此关联的产业群之间，往往存在规模较大的业务机会。特别是规模较大的区域性品牌企业，一旦与域外的企业发生业务往来，就是动辄几千万到几亿元的市场机会，可以显著地提升一地的工业产值。这在有色、材料等服务新能源和集成电路的新兴产业链中表现得特别突出。由于新兴产业的快速发展，企业品牌效应尚未形成，路径依赖十分突出，先入效应显著。谁能把自己的产业链裹挟到全国性的大产业链中，谁就能在全国产业链分工中分一杯羹。
当然，跨域企业与企业间的合作存在前置条件，不断地实践表明，新市场意味着新需求，新需求要求新原料、新设备和新工艺。这些意味着，如果没有一定的资本投入，不可能形成新的市场关系。有鉴于这种投入具有一定的风险（否则企业早就升级以满足市场需求），因此企业在迈步迎接新市场的时候，需要获得明确的服务和帮助。一是有明确的第三方商业机构组织牵线搭桥并提供技术服务；二是有至少一方所在的地方政府的支持和产业背书；三是具备条件的地方政府应为基于新市场关系的技改技措提供一定的政策性补贴。这些都是降低企业技术升级和管理升级风险，让本地产业链属企业勇于拓展外部业务的关键举措。
六、结论
产业发展是区域经济发展的关键，产业高效发展的基础是紧密且发育的产业链群配，地方在运用链群配方式发展产业的过程中，常出现追求产业单一环节集中、追捧龙头企业、链群关系缺乏组织、忽视产业的创新要素等偏差这类问题。
链群配竞争效率优势的本质是链内要素优势的共享。产业图谱是直观分析区域经济产业结构和产业态势的有力工具，推动链群配发展的有效方法是应配则配、量质对配。此外，区域产业发展的视角和格局必须积极向外延拓，主动面向全国以及全球的市场。
文︱ 仵浩 江西冠英智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工程师 张立雄 江西冠英智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方案总监 王奇峰 江西冠英智能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